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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裳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徘徊在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上,桥下是宁静的流水,两岸挤满无数木质结构的楼房。淡淡的丝竹声悠然穿梭在石拱和两岸,有些怅然和失意。
如果时光倒流五百年,那么,站在这桥上的就不是一个鞋带散乱衣冠不整的不羁少年,而应该是一个羽冠纶巾的青衣书生,独自哦诵着宋词。
我转入小巷,一个人安静地走。看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蔓延,蔓延在屋檐瑟瑟的枯草,石缝丛生的芜草,蔓延在烈火鲜花后落寞失意的诉说中。
一扇褪落朱色的半掩的门等待我————或者说是我一直在等它---------如同一张微微张开的朱唇,充满鬼魅的诱惑。
微微翘起嘴角,我随便推开门------吱嘎的一声,似乎唤醒一个沉睡了千年的梦。屋中很黑暗,弥漫着浓厚的氤氲湿气和如老屋墙角蔓延的青苔一样陈旧的酸气,使劲吸吸鼻子,我觉得这种气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在黑暗中,我摸索着顺着木梯一步一步朝阁楼爬去。每一步的踏出,都带着异常的诡秘和莫名的兴奋。我相信阁楼是个绝好的去处,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想起家中阁楼上积年的落满灰尘的摇篮。
楼梯尽头隐隐透出一点点微光,跨出最后一步。
很小的阁楼,很小的天窗,地板上均匀地铺着一层灰烬,一个女子半跪在天窗前,姿态虔诚优雅。她听见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她的动作很慢,很是动人,宛若佛主拈花,迦叶一笑的澹泊,还带着女子,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
一幅巨大凌落的缟素夹缬挑花织锦胡乱却有致地裹在身上;一条半尺宽的朱色罗带紧紧扎在腰间,大半落在木板上,流畅的褶皱如粼粼涟漪。一头青丝倭地,颀长白皙的颈,半截裸露的白玉般的右手臂,然后是张很洁白的脸------白有很多种,而她的白是冢中枯骨的白,带着陈旧腐烂的气息,金墨色的眼线,金墨色的唇膏,竟是一种说不出的鬼魅和惊艳!
她的眼睛很大,大得有点夸张,有点像装饰品,但却不是华而不实的装饰品------那眼睛出人意料地清亮,好似两枚晶亮的凸透镜。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我,神情古怪而奇异。她的眼神仿佛可以融化一切:纯净和污浊。我心中不由肃然,一种对天地、对苍生、对一切超乎人力的魅力的膜拜。也许,她是误入人间的精灵----决不是天使,天使的美是大众菜似的庸俗的可爱;她却是游荡在荒原和沼泽的精灵,有着一双忧郁的大大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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