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重估一切价值钱庄(10.22更新)

byronrilke

（一）

米三刀觉得自己应该做件惊人之举——尤其在某诗人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后，并且以米三刀的鉴赏力，绝不会看出杜甫的诗句有何惊人之处。说到米三刀这个名字，尚有一段来历。米三刀本不叫米三刀，但叫的人多了，他也就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简单说来，本可一刀解决的事，他偏要弄出三步，而最后一步从未得手，这也是他从未惊人因而仍然在寻求惊人的原因。

有一天米三刀与邻居卡纨打架，他死死掐住卡纨的脖子，满脸凶恶的神情，可是心里却犯了嘀咕：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掐死他？米三刀这一想就想了三个时辰，大街上游手好闲没事可做的人聚了里三层外三层。李甲说：“都三个时辰了，有这么难想吗？”李乙说：“照这样下去，等他想好了，也都得断了气，索性现在就掐死算了。掐完了，咱们也好回家吃晚饭。”李丙说：“要真想掐死，还能耗到现在？既然如此，又掐着不放干啥？”李丁说：“如果不耗三个时辰，还叫米三刀吗？”大家终于没有等到米三刀自己得出结果，只听米二脸一声怒吼，米三刀一屁股坐在地上。

米二脸是米三刀他爹，爷俩合起来就是“两面三刀”，叵耐米三刀的智商并不足以胜任两面三刀这种生活方式，所以米三刀这个名字还是照我们先前的解释来理解。

说完了米三刀的名字，我们还要说说米三刀所生活的长安城。长安城是一座灰不溜秋的城市，起雾天看来，上下左右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如果走错了方向，就会撞到墙上，或是掉进阴沟。长安城的居民想了很多种方法来辨别方向，比如在一些路口的房顶上竖起火把，可是经手的官员克扣了银两，用了劣质的燃油，大量烟尘漂浮在空气中，使空气变得更加之灰。有的火把燃烧时会爆出火星，因此烧毁了不少民房。比较为人津津乐道的一起是礼部尚书在长乐坊被烤焦的事件。长乐坊是个窑子，只不过是窑子里装修的比较好的一所而已。所谓人仗衣冠，窑子自然也仗装修。长安城的众多普通百姓一辈子省吃俭用，卖儿鬻女，也要省下钱来补贴窑子的装修费。

米三刀很小的时候就在长乐坊门前逡巡，之所以不进去，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怕给米二脸看见。米三刀暗暗立下决心，一旦米二脸老得进不了长乐坊，他立刻冲进去。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米三刀并不能荣获两面三刀的称号，因为窑子从来都不止一家。有一天米三刀看到有个姑娘出门送客，威风凛凛的那位正是大将军艾达，没等米三刀看清那姑娘的模样，就开始下雾了。先是薄薄的一层，然后才慢慢浓重起来。此间米三刀看清了那姑娘头上插着一支紫鸡毛，大概是艾达将军从胡人那里抢来的。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因而很容易起到炫耀的效果。这件事改变了米三刀的一生：从前他总是想做惊人之举，但当他举着杀猪刀在长安城里奔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因为行凶之人白日里总是把凶器藏得稳稳妥妥，这种举在头顶的杀猪刀，实际上没有任何威慑力。头插紫鸡毛的姑娘对艾达将军挥一挥衣袖，道声“唯愿将军早早得胜归来”，便一摇三晃，七扭八扭地回坊去了。雾重影恍，唯见鸡毛左右摇。

米三刀决定向胡人抢一支紫鸡毛来，在此之前他要和胡人打一仗，为了确保自己可以自由支配战利品，他必须作到节度使。于是他冲进长乐坊，活活气死了米二脸，然后变卖了万贯家财，买到一纸任命：鄜延军节度使。所有可以证明米三刀节度使身分的也只有两张纸，一张是委任状，另一张是地图，上面圈出了他的势力范围。不过米三刀拿到的地图上既没有鄜州，也没有延州，而是更加偏远的宣化府。卖官的官接到米三刀的举报，翻出眼白：“鄜延军节度使去宣化府上任没什么稀奇，凤凰军节度使还在北海郡作威作福呐！”卖官的官的眼白犹如切舍猫的微笑，即使眼睛也不见了，那一片白还在。很多年以后，百无聊赖的米三刀在藤椅上打瞌睡的时候，想到那一片白，还是觉得宣化干巴的黄土比较中看。

米三刀拿着驴头不对马嘴的两张纸走上大街，他还要自己掏腰包去买仪仗和甲胄，以及雇佣兵。但他并没有买到雇佣兵，有一些泼皮破落户找上门来，要和他一起为紫鸡毛的事业而奋斗。米三刀因而不好意思在他们脸上刻上佣兵的记号，只好兄弟相称。为首的一人说道：“我们也不能没名没分的就去上任。”于是鄜延军节度使米三刀在长安城里分封了他的属下：太师史向阳，丞相童鹏，三司使穆承锱，神威天将军牛二。封完之后米三刀觉得不对劲，除了牛二之外，就数自己的官职最小。不过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新上任的节度使第一桩命令就要反悔，日后还怎么树立威信？史太师于是发令道：“给你一天时间打点大伙的行装，明儿个一早咱们就上路！”

米三刀独自出门采办什物，四个雇佣兵在他家里休憩。外面又下起了大雾，米三刀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似的在原地打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待续）

[ Last edited by byronrilke on 2005-10-22 at 10:23 PM ]

danjierous

这篇文差实有趣得紧，和你以往的风格不同

mu

好象是有趣的小说~

byronrilke

现实常常以我们不可知的方式展现……

mu

米三刀……米二脸……

byronrilke

米三刀躺在床上，睁着眼，想等太阳升到第三个窗格子再起身，可这一天恰好是阴天，米三刀盯着窗格子的眼已经发了直，只见那一片白茫茫的窗户纸先是变绿，接着变黑，米三刀晕头转向，一下子坐起来，像诈尸一般。等到眼里的窗户纸又变成了白色，米三刀这才悻悻而起，径直到园子里摘一个白兰瓜当早饭。

通常，每当米三刀剖好了瓜，史太师就会率众出现，未进早餐的诸位眼中精光四射，令米三刀无端生出一股敬畏——就像讨要供品的土地神扬言如果不给供品就吃人，实则收了供品依然吃人不误——米三刀只得把瓜双手奉上，自己又去摘别的瓜。然而今天却不同寻常，米三刀托着剖好的瓜左顾右盼，一个人影也没有。吃还是不吃？米三刀想了许久，没有得出结论，只听府衙门前人声喧闹，米三刀想起自己节度使的身分，于是朝大门走去，手上还端着新剖的白兰瓜。

原来史向阳、童鹏、穆承辎和牛二齐聚门前，正在盘问一个行脚僧。“这么说，大将军艾达真的战死了？”“可不是吗，头都打没了，无头尸还能骑着马带领大军逃命！”“啧啧！难道是练了传说中的向日葵宝典？”“那到底谁赢了？”“没人赢，番王哈喇子模的头也打没了！”

“这不是等于没打吗？”米三刀此言一出，众人俱没了声音。只见那行脚僧眼珠骨碌一转，拿过米三刀手上的白兰瓜道：“多谢施主，贫僧告辞了。”说罢，一道烟地走了。

史太师咳嗽一声，米三刀没有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地说道：“比如两犬对言，言之不和而咬，咬完之后还是大眼瞪小眼，这一仗打得有什么价值？”穆承辎一干人等并不发话，只是不断逼近，近到米三刀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就听见牛二滚石下山的嗓门：“我们饿了！”米三刀如梦方醒！五个人肚子咕咕之声仿佛一锅煮沸准备烫猪的开水，米三刀像被骤然扔进开水里的青蛙一般跃出人群，直奔后园。

米三刀自然不会知道，大将军艾达与番王哈喇子模的这一场战争是何等惨烈！即使是参战的兵士也不会知晓。留守的官兵一早看见大将军艾达骑着乌黑的战马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发，日落时分又见他雄纠纠气昂昂地回营，骑的依旧是那乌黑的战马——只是马上的人没了脑袋。众人无不叹服：“有脑袋和没脑袋原来无甚分别！”无头大将军又骑马绕营地一周，这才咕咚倒地，众营妓蜂拥而上，一边干嚎，一边把大蒜凑在眼睛底下剥开。

诸位要问艾达的脑袋哪里去了？这要从白日里说起。却说战局一开，艾达将军一声令下：“放狗！咬人！”只见手下将士一个个丢盔弃甲，四脚着地，摇头摆尾，露出满口的尖牙，以整齐的队形朝番军爬去。需要说明的是，这些人虽丢了头盔，却包上头巾，头巾上画着当朝皇帝的儿媳，所以后排的士兵永远有向前爬的动力，可是哈喇子模的手下所能看见的，则是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艾达将军的“无敌二脸狗军团”因此打了无数胜仗。哈喇子模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胡酋，其手下更是徒有蛮勇，虽然杀人不眨眼，见了新奇的事物难免不知所措。眼看无敌二脸狗军团步步逼近，竟全体发起抖来。哈喇子模大怒，乃一跃而出，艾达也不甘示弱，打马相迎。两边于是混战起来。

只见一个艾兵咬了一个哈兵一口，哈兵抱着腿单脚跳个不停，一不留神踩了块石头，向后仰倒，一下子坐在另一个艾兵头上，把他活活压死。第三个艾兵又来咬这个哈兵，只因他坐在包着画有当朝皇帝儿媳的头巾的脑壳上。艾达与哈喇子模也扭打在一处，两人的坐骑倒是悠然地在一边吃草，全然不理主人滚倒在地。只见艾达揪住哈喇子模的黑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撞，哈喇子模则用鞋子猛抽艾达的脸，不分胜负。哈喇子模于是说：“咱们索性都不是好东西，不如联手，把天下的正人君子都灭了吧！”艾达一阵冷笑：“我是堂堂天朝大国的大将军，怎会与你这胡酋为伍！”哈喇子模大笑：“别以为你逛窑子没人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长乐坊就是我国的情报机构！那里的头牌就是我的亲侄女。”艾达继续冷笑：“你那亲侄女早告诉我啦。她还说了，只要灭了你，你的地盘就归我了！”哈喇子模怒道：“叽哩呱啦！叽哩呱啦！”艾达道：“呱啦叽哩也没用。”于是艾达又揪住哈喇子模的黑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撞，哈喇子模则用鞋子猛抽艾达的脸，不分胜负。

到了日薄虞渊时节，艾达和哈喇子模的两匹马，把战场周围的草都吃光了，实在没事可做，就四处溜达，看到一截粗木桩，十分好奇，扬起蹶子踢了一下——原来是个矮胖的刀斧手，这一下还了得？那矮胖子顺手把斧子掷出去，嗖的一声就砸掉了两个脑袋。诸位一定已经猜到，这两个脑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艾达和哈喇子模！我们已经说过，先前艾达揪住哈喇子模的黑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撞，哈喇子模则用鞋子猛抽艾达的脸，突然间身首异处，哈喇子模的头就被艾达提在手上，而艾达的脑袋则被哈喇子模捧在手心。他们各自爬上战马，脑子里只想着回营疗伤，却不知各人的脑袋指挥的已经是对方的身体。由此可知艾营营妓围着干嚎的，正是哈喇子模的尸身，至于艾达的脑袋，早就在半路上跑丢了。


PS.这一段大概是第五章，因为比较有趣，先写了，就先贴出来吧。第二章大概是说一行人出长安城，第三章写宣化奇观“烂泥路客栈”，第四章写米三刀一行在任所最初的事迹。

danjierous

艾达将军养的二脸狗，我最近在至少三个地方都看到了，着实有趣得紧

byronrilke

天下之大，何处没有二脸狗？

danjierous

但是我每到一个地方看到了，总是忍不住多多打量一下给它留点记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