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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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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9-13 18:47 | 只看该作者
[交流志]席勒与《好逑传》   吴晓樵  




1719年,一位旅居中国广东多年的名叫魏金森(James Wilkinson)的英国商人自中国携归回欧洲一部罕见的译稿。魏金森去世后,这部译稿在英国主教托马斯·帕西(Thomas Percy)的帮助下于1761年在伦敦问世,很快风行一时。1766年,该书的法文、德文译本同时问世,第二年又有

荷兰语译本。这就是中国第一部知名于欧洲的长篇小说——我国明代小说《好逑传》,一部在十七世纪的“十大才子书”排行榜上名列第二的流行小说。

《好逑传》还是一部在中德文学交流史上享有特殊地位的著作,因为它曾经在德国文学的古典时期引起魏玛文豪歌德和席勒的注意。尤其是席勒,还曾一度计划改编《好逑传》。1766年,德国纽伦堡的学者克里斯托弗·戈特利普·冯·穆尔(Christoph Gottlieb von Murr, 1733~1811)从英文转译《好逑传》为德文,题名为《好逑传或好逑的愉悦的故事——一部四卷本中国小说》,在莱比锡刊行。该书660页(其中附录占了172页),小三十二开。笔者在国内的时候,对该书神往已久。最近,此梦得圆,笔者有幸在哥廷根大学图书馆善本书部借阅了此书。虽然穆尔把出自诗经中的“君子好逑”误为人名,但从他详细的注释可以看出,他翻译此书是十分认真的。作为在德国第一个翻译中国长篇小说的人,穆尔得以在德国汉学界名留青史。

席勒关注《好逑传》却是在译本问世后快三十年的时候。1791年席勒开始与德译者穆尔相识。1794年7月5 日,穆尔将《好逑传》德译本寄赠席勒,并在扉页题词:Celeberrimo Vati D.SCHILLERO d.d.q.interpres? d. Iul. 1794。对穆尔的赠品,当时席勒因病未能及时回复。次年4月18日,穆尔从纽伦堡再次致信席勒,问及是否收到赠书,5月5日(卫茂平在其著作《中国对德国影响史述》中误为3月5日)席勒从耶拿回函致谢。

1796年1月12日,席勒和歌德谈到这部小说,歌德在当日的日记中留下了“谈及中国小说”的记载。席勒对穆尔三十年前的翻译并不很满意,认为已经过时,他想重新改编此书。1800年8月29日,席勒致信柏林的出版家翁格尔,推荐《好逑传》,说该书虽已被读者遗忘,但却是一部独特的作品,值得重新让它焕发活力。席勒表示自己愿意改编这部小说,并作精简,他将重在传达小说中的精神,不知翁格尔的夫人主编的《小说杂志》愿意刊载否。次年3月14日,翁格尔复信席勒,同意其计划,问席勒何时可以交稿。4月7日,席勒最后致信翁格尔说:“中国故事还是会呈上的,但具体的时间尚不能确定。”这年7月11日,翁格尔再次来信催问我们的文豪何时能够交稿,可惜席勒这边却一直没有下文。

另外我们还从席勒往来书信中得知,他所收藏的《好逑传》译本还一度成为友人借阅的对象。1801年10月29日,魏玛的艾克罗夫施泰因伯爵夫人(Henriette von Egloffstein)致信席勒,借读《好逑传》译本:“尊敬的宫廷顾问先生,您能否把您在歌德处谈及的那部中国小说借我一读。我请求您并事先对您美好的回音表达最衷心的谢意。”我们也从同时代人的书信中确切得知歌德当时也对这部中国小说相当入迷,如威廉·格林在1815年10月14日在给其兄亚可布·格林的信中说:歌德在阅读和解释《好逑传》。

虽然席勒在《小说杂志》上刊载改编《好逑传》的计划流产,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改编计划。在1803年和1806年的预算计划中,席勒两次将改编《好逑传》列入议事日程,分别希望从中获得300或200塔勒的收入。可惜席勒对《好逑传》的改编仅仅开了个头,只留下了头几页的草稿。今天,这个草稿读者可以在他卷帙浩繁的著作全集(历史批评版)第十六卷中读到。如果我们将席勒留下的改编手稿和穆尔的翻译作一对比,可以很容易看出席勒对穆尔冗长的翻译文字作了精简、调整和润色。席勒的改编堪称朗朗上口的德文文学作品,完全没有翻译的腔调。1926年,德国汉学家弗朗茨·库恩终于直接从中文翻译出了《好逑传》,标题改为《冰心和铁中玉——一个美满结合的故事》,虽然圆了翻译梦,但文豪席勒百年多前的改编梦想却并没有实现。

关于穆尔,值得一提的是他在1806年曾在哈勒出版了一本由科克勒尔(Ignaz Koegler)撰写的《中国犹太人史论》的著作,可见他对关于中国的研究还是很钟情的。

两百多年过去了,穆尔题赠席勒的《好逑传》译本是不是还保存完好呢?2001年出版的《席勒全集》国家版第三十九卷《书信》第二部《给席勒的信1801年1月1日至1802年12月31日(注释)》的编者在注释穆尔题赠席勒《好逑传》译本时,对虽多方查找,仍不知该书的下落,深以为憾。但笔者从新近出版的《席勒全集》国家版第四十卷《席勒日历及席勒藏书》(2003年)中高兴地得知,此书犹存人间。1857年,落入魏玛书商手中的席勒藏《好逑传》译本被拍卖,十九世纪末该书流入德国埃尔福特普鲁士皇家图书馆,1983年位于魏玛的德国古典文学国家研究及纪念馆(即现在的魏玛古典基金会)购回此书。历经辗转,席勒藏《好逑传》译本又回到了它应该留在的地方。

(来源:2004年7月7日刊《博览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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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9-13 18:50 | 只看该作者

席勒:美的快感

(德)席勒

由纯形式,美产生的快感,是人完成的妙不可言的一步。无论在人类历史的哪一篇章中,我都找不到对这种中间环节的指示。

实际上,在小孩和野蛮民族那里就有对装饰和服装的爱好,从中可以看到某种超出功利界限以外的东西;但是,这种爱好是纯粹物质上的:色调的华丽招人喜欢,虚荣想显得与众不同,富足想摆一摆架子。因此,野蛮人把各种环状物穿进鼻子,耳朵和嘴唇里,给自己纹身,涂口红和染指甲,给自己挂满五光十色的石头,羽毛,甚至骨头和牙齿。但是,从这一切不会产生由美的形象引起的自由快感。

假如不探索,也不认为美是已成熟的,那么,人大概不会某个时刻找到美。自然永远从活动开始。在自然创造出美的地方,人们也就产生了对美的要求;心灵中引起的理想,就会在得到印象的基础上产生出来。就在那自然被提高到人类的美的地方,自然也创造着更加高尚的性格。在人有比较美的性格的地方,他更加感觉灵敏,更加善于接受知识,更加充满崇高精神。在这里主体适应了客体,反之亦然。为了唤起和调整感觉而有形式。为了感受美的形式而有感觉。

从野蛮人勉强栖身的芦苇棚和污秽的皮帐篷,到古希腊建筑的圆柱,神殿和廊柱,是怎样的飞跃啊!殿和廊柱,是怎样的飞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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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lib.verycd.com/2005/05/21/0000051223.html
《世界名著 强盗 席勒 朗读版》(Schiller - Die Raeuber)白金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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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松朗读席勒24小时不停


2005-03-10 14:26:00  新京报





  “2005席勒年”德国纪念文学巨匠200周年忌辰



  

  “马拉松朗读”是纪念席勒200周年忌辰众多活动中最能体现德国人特点的。

  新京报综合报道 今年5月9日是德国文学巨匠席勒200周年忌辰,因此德国政府特别将今年定为“席勒年”,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纪念活动中,本月5日将在柏林举行的“马拉松朗读”活动也许最能体现德国人的特点。

  活动在柏林艺术学院举行,中午12点整开始,第一位上台朗诵的是柏林文化部长,她以席勒的名言“生活严肃,艺术开朗”开场,随后的朗读活动持续了24个小时,到次日中午结束。80名来自德国各界的知名人士接力朗诵了席勒作品的精彩篇章,每90分钟轮换一批听众。朗读者中包括有“德国文学批评沙皇”之称的评论家赖希·拉尼斯基和德国内政部长奥托·希里。

  入夜之后,会场外的广场上,柏林当地知名的DJ还播放了与席勒作品朗诵录音混音的电子音乐,使得现场成了一个大派对。前后共有5000多人参与了这个活动。

  作为古典文学代表人物的席勒,可谓家喻户晓。席勒(1759年-1805年)出身于医生家庭,学过法律和医学。他是和歌德齐名的德国启蒙文学家。席勒在青年时期,在狂飙突进精神的影响下,写出了成名作《强盗》和《阴谋与爱情》,确立了他的反对封建制度、争取自由和唤起民族觉醒的创作道路。(微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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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9-13 18:52 | 只看该作者
“席勒式的张力”:在人性启蒙与审美启蒙之间——纪念席勒诞辰200周年

  席勒的美学思想与审美实践受孕于西方18世纪那场伟大的启蒙运动,也包括发生在德国的“狂飙突进”运动,启蒙理性与启蒙哲学的资源给予其无穷的熏陶与动力,然而在席勒身上最终催生的却是人性之花。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说,席勒完全脱离了启蒙运动,他只不过是转移了一下启蒙运动的重心,即将理性与科学、思想启蒙与社会启蒙的重心转移到人性启蒙与审美教育的范畴,因此,他与启蒙运动及19世纪的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同样都存在着极其复杂的关联,往前看,他扬弃了启蒙运动中某些比较枯燥的因素;往后,从某种程度上说,又是他直接开启了启蒙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之间的张力,而这一张力的形成恰恰是现代性得以长足发展和深入的标志。

  席勒一生的美学思想与创作实践的确始终存在着深刻的矛盾,这些矛盾表现在许多方面,在我看来,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人性启蒙与审美启蒙的矛盾。尽管在人本主义思潮的视野之中,人性启蒙与审美启蒙均围绕人的问题展开,二者之间有着许多交叉和一致的命题,但其思想与实践的侧重点毕竟存在根本的差异。人性启蒙以塑造完整的人格、实现人类自身的解放为最终鹄的,而审美启蒙以自由的审美本身为最高目标,前者与启蒙现代性直接关联,追求的是“道德的人”或者“理性的人”的境界;后者更多地体现为审美现代性,追求的是“审美的人”的境界。关于这一问题,现有研究大都只注意到席勒美学关于人性发展与艺术发展的同步性、人性结构与艺术结构的同构性及其人性本质与美的本质的同一性,而忽略了恰恰是在席勒思想中看似最统一的环节中存在着严重的分裂;另一方面,有研究者固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矛盾的存在,但也多从“时代的缺陷”或者“审美乌托邦”的角度加以解释,而未从“现代性的张力”的角度充分正视其对于现代性的推动作用。尤其在席勒逝世后200周年的今天,“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正在成为文化界的热门话题,这似乎正是席勒关于人类进步有赖于“审美”而不是“伦理”的观点深入人心的回响。因此,从其人性启蒙与审美启蒙的复杂关系上重新理解席勒思想结构的核心线索,通过回到席勒进而探求其对于当下的意义,应该是十分必要的一项工作。

  应该说,席勒的所有“问题意识”都是以如何完成人性的启蒙为最根本动因的。如同“康德对美学的兴趣,不是基于对艺术和它的社会功能的直接兴趣,甚至不是基于对美学理论的兴趣。”1对席勒来说,审美问题的出发点与最终目的同样在审美自身之外,他说:“人成其为人,正是因为他没有停滞在纯自然造成他的那种样子”,他有能力通过理性完成他预期的步骤,“可以把强制的产物改造成为他自由选择的产物,可以把物质的必然升化成道德的必然”2其早期剧作《强盗》、《阴谋与爱情》等一方面表达了对自由的强烈渴望与对封建暴政的激烈反抗,充分体现了启蒙思想家的坚定立场;另一方面又将康德式的“自由意志”、“道德自律”注入理想的人性结构之中,流露出一种以人性启蒙为核心通往人格建构而非以社会启蒙为核心通往社会解放的思想倾向。《强盗》尽管“歌颂了一个向全社会公开宣战的豪侠青年”(恩格斯语),然而这位英雄人物卡尔•摩尔最终却像《水浒传》中的宋江一样,向自己破坏了的律法“重新和解”,自己把自己押上道德的审判台。

  这一问题意识不仅表现在他的历史剧创作中,即使在历史著作《尼德兰独立史》等历史著作中,席勒也坚持人的理性力量与人的精神力量高于一切。在全面着手探讨审美教育问题之前,他由情感上的“狂飙突进”转入理性的启蒙,成为一个启蒙史学家与启蒙思想家。在他看来,历史研究的对象不是别的,只是人的理性与非理性的战争,也即是“自由”与“压迫”的斗争。这时他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启蒙史学家,即持有理性主义历史观念的非职业史学家。这样一来,从历史到现实,席勒都发现了一个与其人性的自由理想完全相悖的事实:“无限众多但都没有生命的部分拼凑在一起从而构成了一个机械生活的整体。现在,国家与教会,法律与道德习俗都分裂开来了;享受与劳动,手段与目的,努力与报酬都彼此脱节。人永远被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孤零零的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就成一个碎片。他耳朵里听到的永远只是他推动的那个齿轮发出的单调乏味的嘈杂声,他永远不能发展他本质的和谐。” 3德国停滞不前的历史与现状,“狂飙突进”运动的落潮与分裂,法国大革命的引起的失望情绪,这些问题带对席勒来说首先意味着人性发展之途的阻断,因为“只有在有能力和有资格把强制国家变换成自由国家的民族里才能找到性格的完整性”4这与席勒对于人的自由的理解有关,正如朱光潜所分析的,“自由不是政治经济权利的自由行使和享受,而是精神上的解放和完美人格的形成;因此达到自由的路径不是政治经济的革命而是审美的教育,至少是须先有审美教育,才有政治经济改革的条件。”5这也正是《唐•卡洛斯》主人公波萨所言“这个时代对我的理想来说还不成熟”的含义。换言之,从自然的国家过渡到道德的国家的前提乃是人格的完善,而通往人性完善与人的自由的惟一途径只能是美与艺术。

  作为从人性启蒙到审美启蒙的转换,席勒的三种“冲动”理论成为不可或缺的逻辑中介。 “感性冲动”对应着“感觉”与“现状”,“形式冲动”对应着“理性”与“人格”,由于前者来自人的自然本性或肉体存在,而后者乃从人的理性或精神本性而发生,因之二者是相反方向的两种人性要求。在进一步的逻辑运演中,席勒关于人性启蒙的构想表现出独创性的贡献。席勒从理论上充分肯定了人的感性存在的价值,并重新规划了感性与理性应有的关系:“兽性是人性存在的条件,把兽性完全消灭掉,理想的人也不能存在。”假如理性“从人的脚下把自然的梯子抽走,到头来,理性自己也会一无所有。”“感性冲动先行这一特点是我们了解人的自由的全部历史的钥匙”。6这样一来,人就不仅仅是被改造的对象,同时又是作为目的出现的,改造人的目的正是为了人本身。当席勒说明完美的人应该是感性和理性相统一的人的时候,他强调的重点应该在于:其一,这种“统一”不能是一方支配另一方,更不是借助外力把它们强粘在一起,因此需要一个中介,由此引出“游戏冲动”。其二,由感性冲动所决定的受动状态与由理性冲动所决定的能动状态之间的距离是无限的,是彻底地“对立”和分离的,只有将这两种对立的状态被彻底扬弃,才会产生一种新的状态,不过这绝不是在二者之间“居中调和”的“折中状态”,而是独立于二者之外的“第三种状态”7,前两种状态同美是不相容的,唯有第三种状态才是审美的状态。这就意味着,道德不能直接建立在物质上,而只能从“第三种状态”即审美中发展而来。要使感性的人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必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只有通过审美,人才能在思考和感受之间重建和谐,通往自由和幸福。审美是拯救人的必要的和惟一的途径。在1793年的《秀美与尊严》中,席勒正是从人的理性与感性的关系着眼进一步探讨美与道德的关系的,表现为秀美与尊严的美与道德“善”的关系之所以能够真正统一,其基础就在于理性与感性的统一。

  重要的是,这种贡献不仅是对人性的丰富性的深刻挖掘,更是关于人性问题的一种思维模式的更新,即一种动态的和偏离形而上学轨道的人性论方法的出现,同时又对启蒙运动在人性问题上过分重视理性而轻视感性与情感的趋向进行了必要的纠偏。也正是从这里开始,席勒对康德把理性与感性形而上学地对立起来并贬低感性的态度产生了不满。因此,如果说康德追求的“自由意志”只服从理性的命令,而与需要和爱好无关,那么席勒强调的则是“人不仅能够而且愉快地服从自己的理性”。为此,席勒以诗歌的形式讽刺康德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拚命蔑视他们,/从心里厌恶他们,然而还必须尽我们的/义务。”

  正因为席勒论述文学(诗)的问题最终关心人类的前途和命运,是为了人类优美人性的理想,所以,在他结束《论朴素的诗与感伤的诗》时就集中地论述了近代社会中的两类人——现实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并要求两者结合为优美完整的人性。在他看来,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对立是人类心理上的一种对抗。二者的根本差异在于:现实主义者在审美方面会“为愉快辩护”,在道德方面会“为内在幸福辩护”,即使在宗教方面也“不愿意记忆他的利益”,在政治方面“以富裕为目的”;而理想主义者则力图使他所真爱的东西“变得高尚”,在政治方面“即使到了富裕岌岌可危的时候也还是自由成为他的目标”。前者有倾向于经验主义者的危险,后者可能了陷入空想主义者。这一方面证明,朴素的诗和感伤的诗所具有的性格与现实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所具有的性格是相对应的,可以说,朴素的诗人理应是个现实主义者,感伤的诗人理应是个理想主义者。另一方面,这也表明,席勒是从结合现实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以达到人性完整的理想的高度上来证明并要求文学艺术在发展过程中必须把感伤的诗与朴素的诗结合起来以达到诗的理想。

  席勒曾自谓领会康德花去了十年功夫,然后又用了十年时间来摆脱康德。其实两个十年在席勒这里更表现为一种共时性的冲突,他始终徘徊于追随康德与推翻康德之间。正如有学者注意到的,“席勒非但具有康德那样的在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间摇摆的特点,更为复杂的是,还表现出在主观唯心主义与客观唯心主义之间的游移与过渡。这种矛盾性和复杂性,在他同康德的思想关系上表现为处处从康德出发,又无处不想摆脱康德,最终又没能彻底摆脱康德。”8不仅如此,其实席勒整个的思想与实践都充满了一种思维上的悖论:“我的知解力是按照一种象征方式进行工作的,所以我像一个混血儿,徘徊于观念与感觉之间,法则与情感之间,匠心与天才之间。就是这种情形使我在哲学思考和诗的领域里都显得有些勉强,特别在早年是如此。因为每逢我应该进行哲学思考时,诗的心情却占了上风;每逢我想做一个诗人时,我的哲学的精神又占了上风。就连在现在,我也还时常碰到想象干涉抽象思维,冷静的理智干涉我的诗。”9黑格尔也发现席勒“在他的许多诗里我们可以看出他有意地进行抽象思考甚至表现出他对哲学概念所感到的兴趣,有人因此谴责他”,然而黑格尔认为,“作为诗人,席勒在这一点上是代他的时代受过,但是犯这种罪过正是这位具有崇高心灵和深湛情思的诗人的荣誉,而科学知识也因此得到裨益。”10

  这种思想资源到思维方法的悖论最深刻的表现便是作为审美问题的人性启蒙与作为人性问题的审美启蒙之间的徘徊。在作于1801年的《新世纪的开始》中,诗人感叹道:“只有在梦之国才有自由,/只有在诗中间才有美的花朵。”歌德曾说:“贯串席勒全部作品的是自由这个理想。随着席勒在文化教养上向前迈进,这个理想的面貌也改变了。在他的少年时期,影响他自己的成长而且流露在他作品里的是身体的自由;到了晚年,这就变成理想的自由了。”11这两种自由恰恰是他个人的思想实践弥合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的表现,歌德所谓“身体的自由”在我看来就是从感性出发的自由,而“理想的自由”则是从理性出发的自由。实际上当席勒声明“这题目同时代需要的密切程度并不亚于同时代趣味的密切程度;人们在经验中要解决的政治问题必须假道美学问题,因为正是通过美人们才可以走向自由”12时,当席勒慨叹“要使感性的人成为理性的人,除了首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以外,别无其他途径”13时,他就是将审美问题作为通往人性自由的手段,同时也是作为为解决文化与历史的矛盾的手段来探讨的。这时,席勒的命题的实质应该是“作为审美问题的人性启蒙”,即把“理性的人”设在“审美的人”之上,认为“审美的人”只是由感性的人向理性的人过渡的一个必经的阶段,“道德的人”或“理性的人”才是其绝对的价值之所在。正如有学者分析的,如果按照这一逻辑,席勒美学将走向理性主义(实际上黑格尔美学就是席勒在这一逻辑上展开的产物),然而,席勒自己并没有走向理性主义,因为他又清楚地知道,理性对于人来讲也并非是一种绝对保证心灵自由的力量,相反,许多时候,理性恰恰是以强制的形式实现自己的意愿的。对理性主义的弊病席勒同样有十分清醒的认识,同样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为了使自己不陷于理性主义的误区,他又对作为精神自由而存在的审美流动重新进行了限定。指出审美活动之所以是自由的,因为它与对象间建立起来的是一种观照、反思的关系,而不是欲求的关系。它应该把对象当成“活的形象”,而不是符合人的功利目的的欲求的对象。这样他就否定了理性的人的优越性,而赋予审美活动以绝对的价值。这就意味着审美的王国与世俗的王国是对立的,在世俗的王国中,人要么以自然状态相遇,要么以法律(理性状态)相遇,只有在美的社交圈里。在审美的王国里,人的自由才有保障。由是,古典主义美学思想向现代主义美学思想的过渡就悄悄地发生了。14

  由是,审美关系或审美状态本身变成了人存在的真正(终极)目的,正如伊格尔顿指出的:“在审美状态中,人的力量被恢复为人性,成为一种‘最高的奖赏’,席勒论及这种力量,在一句名言中他指出,人只有在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但是,果真如此的话,审美就必须是人类存在的终极目的,而不是这种目的的过渡阶段。审美当然应比道德更自由,因为审美消解了道德的压抑和生理的压抑。”15既然在席勒这里,人性的完满实现其实就是美。“因此,对于美学(审美)在人性发展中的地位和在人性结构中的位置等问题,席勒也就相应有了自己的不同于康德的看法,把审美的人看得高于道德的人,把结合了感性的人和理性的人的审美的人与结合了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的理想的诗看作是异型同构的,因此,在席勒那里,人类的最高理想就是审美的人(性),而理想的诗(文学)就是审美的人性的具体显现。”16这时,审美问题的人性启蒙便为作为人性问题的审美启蒙所置换。这也正像梅林在《席勒评传》中提示的,“他越深入于他思想丰富的研究,他越是把手段变成目的”。17从这一意义上说“在康德那里功能性的有限度的审美主义泛化成了本质性的无限性的审美主义”18,应该是颇有道理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席勒美学的特点始终徘徊于理性的人与审美的人之间,在两个绝对价值之间。审美启蒙与人性启蒙何为手段,何为目的,在席勒那里显然是互为手段与目的。当席勒探求人性的启蒙的问题时,有一个审美启蒙的目的在牵伴着他,当他在探讨审美启蒙的问题时,人性启蒙的合目的性又使他念念不忘。常有学者在这一问题上认为席勒关于人性完整与审美教育的论述陷入了“自我循环”,成为一种脱离社会的“乌托邦”,其实忽视了席勒在这一问题上的切合实际的一些思考,其一,他并没有将先验的完善的人作为展开审美活动的前提,他的审美教育也是一种作为启蒙实践的社会活动,审美向所有人敞开着,是“一把打开人类心灵大门的万无一失的钥匙”19。他说:“剧院给渴望活动的精神展现一个无限的领域,给每种精神能力以食粮”,“在人间的法律领域终止的地方,剧院的裁判权就开始了。”在进入自由的审美状态之前,接受者也可以是包括蠢人、俗人在内的所有人,在审美中,“幸福的人变得冷静,平安的人也会变得审慎,多愁善感的柔弱者锻炼成大丈夫,不开化的野蛮人在这里开始第一次感受”,经过审美活动即“给高级种类的蠢人照镜子”,得以“以有益的嘲笑使形形色色的蠢人感到羞愧”20,使蠢人自省。其二,通过“理智的启蒙”,审美还能够把人们从宗教的蒙昧和教育的谬误之中拯救出来。“较好的剧院在道德教育方面的功绩是那么伟大和多种多样:在整个理智的启蒙方面它理应得到的并不是微不足道的功绩。”鉴于“广大人民群众怎样奴隶般地处在偏见和成见的镣铐之中,永远妨碍他们内心幸福,真理的纯洁光芒仅仅很少地照亮个别的头脑,那种头脑耗费整整一生也许才换来细微的教益。”因此,“剧院是公共的渠道,智慧的光芒从善于思考的部分人之中照进剧院,并且以柔和的光线从这里照彻整个国家。”21这样,人性启蒙与审美启蒙便时分时合,既矛盾又统一,构成了独具特色的席勒式张力。其意义不仅在于人性/审美启蒙的现代性价值本身,更在于它为后来启蒙现代性与审美现代性的迅速分化、分道扬镳及各自长驱直入的发展开辟了道路。

  在席勒式的张力中,“美仅仅是为人服务,崇高是为了人身上的纯粹的精灵(即自由的精神)服务。”“没有美,我们的自然规定与理性规定之间的斗争将始终不断。”“没有崇高,美将会使我们忘记我们的尊严。”“只有当崇高与美相结合,我们对这两者的感受能力得到同等的培养,我们才是自然的完美无缺的公民,而且并没有因此而成为它的奴隶,也没玩忽我们在精神世界中的公民权。”22应该说,席勒美学思想既不是单纯的人性启蒙,也不是单纯的审美启蒙,既不仅仅是手段,也不仅仅是目的,而是二者的完满的统一。借用席勒本人的说法,其审美教育的核心不是二者的“中间调和”状态,而是一个新的和动态的“第三种状态”,这是席勒式张力的最本质的特色之所在。后人在承继席勒时要么在前两种启蒙中选择其一,要么只是在调和论的意义上理解它,这就丢掉了其最富价值的思想要义。

  在今天,随着全球消费主义境域的孕育发展,审美现代性由启蒙现代性的对峙张力渐渐引申发展为对启蒙理性与道德形上辉光进行完全解构的审美意识形态。一种被概说为“日常生活审美呈现”(the 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 life)的后现代精神质变正在当前的生活与艺术领域中逐渐显现出来。它一方面试图“消解艺术的灵气、击碎艺术的神圣光环”23;一方面更雄心勃勃地力图将美学撒播进日常生活。并且正如理查德•舒斯特曼所言,这一“以审美取代道德”的“伦理学的审美化”倾向从来不缺乏“哲学上的辩护者”24;席勒也被追踪为思想源头之一。但其实席勒强调的恰恰相反:“我认为美几乎同道德是不相容的”25,美与道德之间不能彼此取代,只能也必须进行动态的统一。在这一不由分说的追踪中,审美启蒙与人性启蒙之间的“席勒式张力”被审美/生活的“距离的销蚀”(eclipse of distance)所消解了。在种种单一式的“美的回归”与凯旋中,美的内涵发生了变化,即“不再处于自律的状态,而是被定义为快感和满足”,成为一种“即时体验”的欲望化美学。美学的神奇诱惑到处存在,艺术不再是单独的、孤立的现实,它进入了生产与再生产过程,“因而一切事物,即使是日常事物或者平庸的现实,都可以归于艺术之记号下,从而都可以成为审美的。”26这样一来,美既不成其为人的自由和解放的手段,更无法成为人的自由和解放的目的,这又如何承担起审美救赎的重任呢?因此,当下我们对席勒思想的梳理的意义绝不仅仅是简单地回归席勒,而是要重新认识并恢复“席勒式张力”;其意义也随着时代精神的转向而自然生发出新的意义,它不仅提示我们对理性主义进行纠偏,也提醒人们警惕消费主义与审美意识形态的膨胀。

  【注释】

  1 阿斯穆斯:《康德》,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308页。

  2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6页。

  3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0页。

  4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23页。

  5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33页

  6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03页。

  7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92页。

  8 毛崇杰:《席勒的人本主义美学》,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7页。

  9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28页。

  10 黑格尔:《美学》第1卷,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76-77页。

  11 《歌德谈话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08页。

  12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4页。

  13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16页。

  14 参见泓峻:《席勒美学思想的矛盾及其意义》,《洛阳师专学报》1997年第6期。

  15 伊格尔顿:《审美意识形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1页。

  16 张玉能:《席勒论艺术与人性的异型同构》,《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4期。

  17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7页。

  18 龚山平:《康德与席勒审美主义思想比较》,《浙江学刊》2000年第1期。

  19 席勒:《秀美与尊严》,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15页。

  20 席勒:《秀美与尊严》,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14—15页。

  21 席勒:《秀美与尊严》,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17页。

  22 席勒:《秀美与尊严》,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170—171页。

  23 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8页

  24 理查德•舒斯特曼:《实用主义美学》,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314—315页。

  25 席勒:《秀美与尊严》,文化艺术出版社1996年版,第49页。

  26 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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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9-13 18:55 | 只看该作者
《西方美学初步》

第17章    席勒的救世悲愿



                                  唉,只有在歌曲之中,

                                  才有这样美妙崇高的仙境,

                                  我只能希冀、期待,

                                  可看到它,一辈子也不能!

                                 ──( 德)史托姆《我美丽的仙境》



    席勒(Friedrich Schiller,1759─1805)首先是个诗人,他的诗歌和戏剧,是德国古典文化的璀灿结晶。他也是个美学家,与其他艺术家只是业余关注、思考美学问题不同,席勒曾一度耽于康德哲学,潜心研究过美学。他曾对歌德表示过自己的困惑:我就像个中介体,在概念和直观之间,在规律和感觉之间,在技巧和天才之间飘移。通常在我理应作哲学思维的时候,诗人的我便仓促上阵;而当我想人事文学的时候,哲学的精神又捷足先登。

    确实,席勒是个极有思想的诗人,还在他主要创作戏剧之作,他就在思考戏剧的意义和价值,写过多篇戏剧理论的文章。1791年,他潜心康德哲学,写出了名著《美育书简》(1793)、《论素的诗和感伤的诗》(1794),有关美学的重要论著还有《论美》(1793)、《论激情》(1793)、《论崇高》(1793─1796)等等,在中国,这是一个迄今仍未得到充分研究的宝库。



                     一   对法国革命和现代性的美学反省



    席勒多次说过艺术家是时代之子,他的全部活动都打上鲜明的时代烙印。在法国启蒙主义的影响下,青年席勒与歌德等人勇敢地发起了德国的“狂飚突进”运动,他的剧作《强盗》、《阴谋与爱情》以自由为主题向专制制度提出了强烈抗议,表达了与法国革命相同的政治─社会理想,尽管在法国革命进入雅各宾党人的专政之后,席勒对其过火的残暴感到失望,但他没有放弃自由理想,只不过把实现这一理想的途径从街头暴力转入剧院舞台和艺术教育。所以他的美学思想不是对法国革命的背叛,而是时代主旋律的另一变奏。1792─1796年,正是雅各宾恐惧的高峰及其逆转时期,也是席勒潜心思考美学、尝试以另一种方式实现自由理想的时期。作为美学家的席勒,也是时代之子。

    诗人是敏感的。席勒认为艺术家固然是时代之子,但如果他同时又是时代的宠儿那就糟了。他表达了时代的主题,但他有自己的思考和独创。“自由”是席勒时代的主题,法国大革命是席勒时代的最重大的事件。基于这两点,席勒步步逼近,建立了一个以自由为核心的美学。

    首先,席勒反省了法国革命及其社会后果。《美育书简》前五封信都以此为核心,席勒肯定自由的前景已经在历史中的出现,专制国家的基础已经动摇,虽然它还拥有力量,但已丧失了任何天经地义的尊严;人民已经从长期的麻木不仁中觉醒,不仅要求恢复其不可丧失的权利,也开始用暴力来取得他们认为是被不公正地剥夺了的东西。历史终于出现了把法律扶上王座,把人当作自身的目的来尊重,把自由当作政治结合的基础的可能性。然而,有利的时机却碰上了难称其责的一代人,一方面是粗鲁野蛮的下层阶级在社会秩序解除后急于满足他们的兽欲;另一方面是文明阶级的松懈懒散性格腐化,法兰西民族同时呈现出人的堕落的两个极端,无法完成政治变革的任务,建立自由的政治体制。

    暴力不能建立自由体制和理性国家。席勒认为国家最初是按照单纯的自然规律而不是按照理性建造的,这种由需要产生的国家就是自然的国家,它以武力为基础而不是以法律为基础,当然就不能给人以自由。自然的国家与自然的人相适应,而与道德的人相矛盾。所以一个达到成熟的民族的任务就是把自然的国家改造成一个道德的国家。建立道德的国家需要相应的人格。

    法国革命缺乏称职的主体,不是因为法兰西民族特别糟糕,而与整个现代文化相关。对现代性的批判,席勒是在古今对比中完成的。他和大多数德国精英分子一样,把古希腊视为人性的理想,他们把一切艺术的魅力和一切智慧的尊严结合在一起,既有丰满的形式又有丰满的内容,既善于哲学思考又善于创造形象,既温柔又有力量,既有想象力的青春又有理性的成熟。精神力量的觉醒没有使感觉和理智分裂,诗人没有单纯追求诙谐风趣;思辨没有堕落为诡辩,个性保持完整,个人与集体也和谐一体,单个的希腊人就可以充当他那个时代的代表。然而“他们回去了,他们也同时带回一切至美,一切崇高伟大”。现代人已经彻底丧失了这种古典和谐,以分裂性的理智为特征的现代文化造成了人的创伤。一方面是经验的扩大和科学的发展需要专业分工,“理智”取代了感受,个人日益沦为分工的奴隶,不可能全面发展;另一方面,越来越复杂的国家机制需要严格的等级划分,国家与教会、法律与习俗、享受与劳动、手段与目的、努力与报酬都分离了,古希腊那种个人与集体一致的国家让位于一种精巧的钟表机构式的国家,个人永远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单独的小碎片之上,人自己也成为庞大机器上的一个碎片,他不能把人性铸造到自己的本性中去,而只能成为其职业的模印。现代性的两个核心要素科技与科层制国家联合形成一种毁灭性的纷争,分裂了人性的内在联系。个别的具体的生活消失了,取代它的是整体的抽象的存在。席勒断言,这幅图像适用于一切正处在文明过程中的民族,因为一切民族在通过理性返回自然之前,都毫无例外地会由于拘泥于理性而脱离自然。席勒把法国精神状态抽象为现代性的病症,表现出过人的敏感和忧思,使其美学具有历久弥新的现代精神。

    与其反对暴力革命却不否认法国革命的理想相应,席勒批判现代异化却并没有完全拒绝现代性原则,他不象卢梭那样号召人们回归自然或远古,他的历史感表现在他承认现代性的病症是其内在矛盾。社会分工不但是社会发展、也是人的天赋得到发展的必然条件,除了使人身上的多种多样的天赋才能彼此对立外,没有其他手段可以使这些才能得到发展,人类不能永远停留在古代原始的丰满与和谐,为了发展自身,他就必须通过抑制某些方面来使另一些方面得到强化。这样,从个体来看,他成了一个片面的存在、单向度的存在,但从整体上看,人类因此获得了战胜自然、组织生产的更大力量,整体通过牺牲个人而发展。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席勒认这种力量的对抗乃是文化的伟大工具。然而,席勒对异化的承认也就到此为止:力量的对抗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只要存在这种对抗,人就只走在通向文化的道路上。处在力量对抗中的人类还没有进入文化阶段。不管整个世界由于人的各种力量的分别培养而得到多大收获,个人在这个“世界目的”的影响下蒙受的灾祸也不能否认的。席勒的比喻是,通过体操训练可以以提高运动员的体质,但只有通过四肢的自由和均匀的活动才能形成美;个别的精神力量的紧张活动可以造就非常之人,但只有精神力量的和谐才能产生幸福和完美的人。

    席勒就这样把对法国革命的反省伸展到对现代性的反省,进而从培养完整人性的角度把美学与政治结合起来:理想的国家必须建立在更好的人性基础上,为了建立更好的人性,就必须进行审美教育,唯有美才会使全世界幸福。席勒最自觉、最集中地表现了德国古典美学的主题:以审美为手段解决文化与历史的矛盾。



                      二    美与崇高:两种人性理想



    席勒美学与康德的关系是引起争论的问题之一。从1791年到1795年,席勒中断了他的文学创作,一方面全力研读康德,一方面写出了多篇美学论文。《美育书简》的第一封信就坦承“下面的看法大多是以康德的原则为”的。但是,在1792年下半年以后,席勒开始频频批评康德,主要是针对康德形而上学地把理性与感性、主观与客观对立起来。在1793年的《论秀美与尊严》中,席勒就批评康德过分严峻的伦理观,他把理性与感性的关系分为三种,一是理性压服感性;二是感性支配理性;三是理性与感性的统一。如果说康德的伦理学可以划入理性压服感性的话,那么席勒的发展和创造则在于他试图重建第三种关系。他有一首诗讽刺康德:



         我乐意为亲人效劳,可是── 唉!

         ──  我喜欢他们吗?

         一个老问题折磨着我:我有真正的道德吗?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拚命蔑视他们,

         从心里厌恶他们,然而还必须尽我们的义务。



席勒与康德的关系是复杂而又矛盾的。应当说,对于席勒这样一个被黑格尔称为“心灵而又爱作哲理思考”的一流人物,盲目信从是与他无缘的,所以不能说席勒是纯粹的康德主义者;但他的出发点和一系列问题的提法确实是康德式的,尽管他的结论已超出了康德给定的范围。

    这一思想渊源之所以值得研究,在于它与席勒美学的内在矛盾有关。一方面,《美育书简》把审美活动看作是实现人的理想的必由之路,认为人的发展有三个不同阶段或时期,在物质阶段只承受自由的支配,在审美状阶段摆脱了这种支配,在道德阶段则控制了这种支配;另一方面,也就在《美育书简》中,席勒明确反对把“道德的人”与“自然的人”对立起来,认为伦理性格如果要靠牺牲自然性格来保持自己的地位,那就证明人还缺乏教化。理想的人是自然与精神的和谐统一,美育的目的是培养我们的感受力和精神力的整体。

    这里显然有两种理想模式:道德理性的人与和谐统一的人。

            

            自然 ── 趣味 ── 理性

            自然 ── 理性 ── 统一

           

统一的基础是自然也就感性与理性的和谐;达到理性(道德)阶段则需要抑制自然感性,前者是席勒自己的构想,后者是康德伦理学的延伸。在理想的人不应当停留在自然感性阶段的意义上,这两种模式是一致的;但在理想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的标准上,两种模式是不同的,统一论期待的是感性与理性、自然与道德的统一,理性论则以牺牲个人的感性幸福甚至自然生命为特征,处于道德状态中的人不可能保持个体生命的和谐与幸福。两种模式同时存在于席勒的著作中,统一论模式体现在《论美》、《论素朴的诗与感伤的诗》以及《美育书简》的第四、六、七、九、十一至十五、十七至二十七封信中;理性论模式体现在《论悲剧题材产生快感和原因》、《论悲剧艺术》、两篇《论崇高》、《论激情》以及《美育书简》的第二、三、五、八、九、十、十六封信中。

    《美育书简》的主题是第二封信中说的“通过美人们才走向自由”,所以席勒本来的动机是三阶段论。这个思路是康德式的,即道德是人的最高目标,它必然会与人的自然生命相对立,所以要经过美的协调。第二篇《论崇高》中说有道德修养的人而且只有这种人,才是完全自由的。席勒所有关于崇高和悲剧的文章都强调,生命并非为了自己的目的才重要,它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是达到道德的手段,如果要某种情况下,牺牲生命成为达到道德的手段,生命就应该服从道德才是。

    两种模式在美学上就是(优)美与崇高。在第二篇《论崇高》中,席勒说,在(优)美的事物那里,我们感到自由,是因为理性冲动和感性冲动相和谐;在崇高的事物那里,我们感自由,是因为感性对理性的立法毫无影响,理性主导着感性。

    两种模式在历史上就是“素朴的诗”与“感伤的诗”。席勒认为诗人或者是自然,或者寻求自然。前者使他成为素朴的诗人,后者使他成为感伤的诗人。在素朴的状态中,人作为一个和谐的统一体发生作用,全部天性都表现在外在生活中,所以诗人的作用就是尽可能完美地摹仿现实;而在文明状态中,天性的和谐只是一个观念,诗人就必然把现实提高到理想。这就是说,古代人生活在自然和谐的状态中,表现为素  朴的诗,近代人生活在分裂的环境中,精神理想超过了自然感性。

    两种模式各有不同的美育功能。席勒认为,没有美,我们的自然规定与理性规定之间的斗争就会始终不断,为了满足我们的精神使命,我们就会忽略我们的人性,就会离开感性世界;没有崇高,美就会使我们忘记我们的尊严,失去性格的刚强。所以仅仅享受和谐的美可能使人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而单纯的崇高又会压抑我们的感性生命的需要。美与崇高各有功能与局限,应当相互配合,共同作用于人性,才能成就完整的人性。与此相应,素朴的诗的与感伤的诗也各有优势。在描写的具体性、形式的素朴性上面,古代诗人胜过近代诗人;但在表现内容的丰富上,在描写感性的无限性上,近代诗人胜过古代诗人。素朴的诗人容易陷入乏味庸俗之中;感伤诗人可能流于感受和表现上的夸张。所以单独地看,素朴的性格和感伤的性格,都不能完全包括美的人性。

    席勒的真正理想就是美与崇高的结合。《美育书简》第二十四封信中认为人的特点在于把最高级的东西与最低级的东西统一在自己的在天性中,如果说他的尊严有赖于严格地区分两者,那么他的幸福就有赖于巧妙地扬弃这种区分。既然文明的目的是使人的尊严和幸福和谐一起来,因而文明就必须使这两项原则在最紧密的结合中保持各自的最高纯洁性。《论崇高》中他认为只有当美与崇高相结合,两种感受能力得到同等的培养,我们才是完美无缺的公民。《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中也说明有一种更高的观念可以把素朴和感伤两种诗人所描写的对象包括起来,在这个阶段,防止素朴的性格走向松驰,防止感伤的性格走向夸张。

    但理想只是理想,席勒本人也知道同时侍奉两个主人是办不到的,即使义务和需要不发生矛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自然的必然也不会同人缔约。两种模式之所以不能结合,因为它们不是同一层次的问题。道德理性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但人并不只是道德理性的存在。《美育书简》就责问:人怎么可能就注定得为了某种目的而忽略自己?自然怎么可能为了它的目的就得夺走理性来了它的目的所给我们规定的完善呢?所以培养分殊的力,就必须牺牲这些力的完整性,这肯定是错误的。这就是说,人本身就是目的,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为了道德理想而牺牲一切。席勒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没有把线索理清楚。



                      三    回答卢梭:美育的意义



    所以,席勒的真正贡献,还是在于他超越康德教条的束缚,恢复人的感性欲望的地位,并把感性与理性的和谐统一、把人的全面发展作为最终的、最高的理想。就席勒思想的实际内容来看,《美育书简》的大部分篇幅都是以“统一论”模式为主题的;就席勒在美学史上的地位来,他的重要也不在于对康德的阐释和发挥,而在于他对康德的批评和纠正。

    席勒以为政治领域的一切变革必须建立在性格高尚化的基础上,审美是建立自由王国的必由之路。但是,在美学史上,美感教化可移风易俗固是一个传统,而从柏拉图到卢梭等一流思想家都对审美怀有敌意也并非毫无道理。《美育书简》第十章就是从这个问题开始而提出自己新的思路的。在他看来,柏拉图把诗赶出他的理想国是因为他从未感受过美的好处而对事实视而不见(这当然不符合事实);而卢梭的批判比较复杂,因为席勒也承认,几乎在每个艺术昌盛、趣味得势的时期,我们都看到人类的沉沦,趣味和自由各自分弛,美的统治建立在英雄美德的沦丧之上。经验表明,国家的繁荣与艺术的兴盛并不是同时发生的,政治的自由与审美修养的高度发达也不是携手并进。问题无疑是存在的,但如何解决?在《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席勒认为卢梭的严肃的性格虽然始终不让他陷入轻浮,但同样也不让他飞到诗的游戏境界,他从未达到过审美的自由,面对文明与人性的矛盾,他宁愿把人性带回到枯燥和单调的原始状态中,却不想通过彻底完成文化的和谐来结束这一斗争;他宁肯完全不让艺术萌生,而不愿等待艺术的完成;他宁肯把目标放低,并降低理想,以便更迅速、更安全地达到目标和理想。所以,解决卢梭所揭发的文明与人性的二律背反就不是否定文明,而是建设合乎人性的理想文明。

    不同的目的需要有不同的方法。与卢梭不同,席勒坚持认为经验不是可以判决这一问题的法庭,经验指给我们的只是个别人的个别状态,从来就不是人类,卢梭所指责的美也不是真正的美。在那些起了坏作用的美之外,还有一种美的概念,它的渊源不是经验,而是理性。如果我们从人的各种个体的和可变的现象中发现绝对的和永恒的东西,通过抛弃一切偶然的局限来获得关于人的生存的各种必然条件,把人提高到纯粹概念之上,那么美就表现出是人的一个必要的条件,我们就可以从人的感性与理性兼而有之的天性中推论出来的美的概念。席勒的意思是,人的天性包含感性与理性,但迄今为止总是一方压倒另一方,因此人还不是真正的人,美也不是真正的美。要充分地论证美,必须选择先验的道路,这就是通过对人性的先验分析来获得关于美的“纯理性概念”。

    这一点,应当是他研读康德的收获。推论美的“纯理性概念”的过程,也就论述了为什么审美能够促进感性与理性的和谐。

    第一、审美活动是各种能力的协调。从纯粹的人的概念出发,席勒在人身上抽象地分辨出两个因素,一是持久不变的“人格”。二是经常变化的“状态”。“人格”是人之为人的本质规定,是自我、绝对主体、形式、理性;“状态”指人的现实存在,是现象、内容、感性,这两种因素在绝对存在也即在理想的人那里是同一的,但在有限的存在即具体的人那里则是永远是分离的。所以具体的人就有两种要求、两种冲动,发自“状态”的感性冲动要求变化、实在性,把必然变为现实,使人变成物;发自“人格”的形式冲动要求永恒性、绝对性,使现实服从必然,在状态千变万化的情况下保持人的人格。前者是感性需要,后者是理性规则,表面上看,它们是相互矛盾的,有可能破坏人性的和谐统一。但席勒认为,这并非真相。从理论上讲,感性冲动固然要求变化,但这种变化并不要求扩展到人格及其领域,它并不要求变换原则;形式冲动固然要求一体性和保持恒定,但它并不要求状态也固定不变,并不要求感觉同一,所以它们各有范围而并不相互对立。而之所以出现对立或看起来是对立的,那是由于它们各自违背天性误解自己,越界扰乱了各自的范围。文明的任务,就是监视这两种冲动,确定各自的范围,将感性和理性两种能力协调起来,将无限世界现象都吸收进来而又保持自己最高的独立自主,将存在的最大丰富和形式的最大自由结合在一起。

    为了实现文明的目标,就必须克服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的片面性,具体而言,一是培育感觉性,防备人的感性受自由支配;二是培育理性功能,使人在面对感觉的支配时确保人格性。但是,只有在人的生存达到尽善尽美时才能协调好这两种冲动,所以感性与理性的和谐是最根本意义上的人的人性观念。显然,在席勒的理想中,人应当是感性与理性和谐统一、全面发展的。

    面对人的感性与理性分裂的现状,席勒提出了一个可以把这两种冲动结合在一起的冲动,使人能够同时既意识到自己的自由,又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既感觉到自己是物质,又认识到自己是精神。如果这种协调能在经验中出现,那就会在人身上唤起一种新的冲动,这就是游戏冲动。他比较说,感性冲动要求被规定,它要感受自己的对象;形式冲动要求自己规定,它要创造自己的对象;游戏冲动则力争这样来感受,就像自己创造一样,力争要这样来创造,就像感官在感受一样。如果说感性冲动从自己的主体中排除了主动性和自由,形式冲动从自己的主体中排除了一切信赖性和被动性,前者是自然的必然性,后者是道德的必然性,那么游戏冲动则把两者结合在一起,既扬弃了一切偶然性,又扬弃了一切必然性,使人自然方面也在道德方面获得自由。比如我们怀着情欲拥抱一个理应鄙视的人,我们痛苦地感到自然的强制;当我们敌视一个我们不得不尊敬的人,我们又会痛苦地感到理性的强制。但游戏冲动可以同时从两方面强制人心,以此来扬弃强制,比如一个人既赢得我们的爱又博得我们的敬,感觉的强迫和理性的强迫就都消失了。

    从对象上看,感性冲动的对象就是最广义的“生活”,即一切物质的存在和一切直接呈现在感官中的东西;形式冲动的对象是“形象”,包括事物的一切形式的性质和它们对思维能力的一切关系;而游戏冲动的对象则是“活的形象”。席勒认为,这个概念指的是现象中的一切审美的性质,就是最广义的美。人不只是物质也不只是精神,“游戏冲动”这个概念所要表达的是:一切在主观上和客观上并非偶然,然而内在、外在都没有受到强迫的东西。生活受需要的支配,形象受规律的支配,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唯有处于两者之间的游戏状态,人才有真正的自由,因为他避免了来自两方面的强制,把生活和形象、感性与理性、物质和精神等等都统一起来了。在这个意义上,正是观照美的游戏,才使人重新成为真正自由的人。席勒说:人同美只应是游戏,人只应同美游戏。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时,他才完全是人。人性的无限可能性、天赋、完整性通过美归还给我们,审美是人的第二个创造者。

    因此第二,审美活动能够克服人的片面性。美是两种对立冲动的相互作用而产生的,理想的美是实在与形式达到完美平衡的产物,但这只是理想中的观念,经验中的美永远是一种双重的美。理想的美只显出溶解的与振奋的两种特性,而在经验中就成了两种美,起松弛作用的是“溶解性的美”,其任务是使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各自停留在自己的界限内;起紧张作用的是“振奋性的美”,其任务是使两种冲动都保持自己的力。显然,两种美大体相当于“(优)美”和“崇高”,双重的美相应于人类的双重需要,观念中完美的人分裂为现实中各有片面性的人,或者是因为某一种力的片面活动破坏了他本质上的和谐,造成紧张状态;或者是因为感性力和精神力同时衰竭,造成的松弛状态,总之现实中的人不是处于紧张状态就是处于松弛状态。现实中片面的美和现实中片面的人如果对应得当,恰恰可以发挥对症下药、拾遗补阙的作用:对于那些不是受物质就是受精神强迫人的来说,溶解性的美是一种需要,因为他已经被伟大和力所触动,溶解性的美可以使他感受到和谐与优美;对于那些受到趣味宽恕的人来说,由于他在文明生活中喜欢忽略从粗野状态中带来的力,所以振奋性的美就是一种需要。溶解性的美以轻柔的形式缓和人紧张的心理,振奋性的美用强悍的力量来振奋疲弱的精神。

    《美育书简》谈得较多的是“溶解性的美”。有两种“紧张”,一是片面地受情感控制,感性处于优势;一是片面地受法则控制,形式占优势。溶解性的美也就有两种方式,一是以宁静的形式缓和粗野的生活,以形式解除物质的统治,为从感觉过渡到思维开辟道路;二是以活生生的形象给抽象的形式加上感性的力,以实在解除概念的统治,把概念带回到观照,把法则带回到情感。简单地说,对于偏于物质、感性的人,如体力劳动者,溶解性的美可以使他们在生存温饱以外也关心一下精神、形式、装饰;对于偏于理性思辩的人,如知识分子,溶解性的美可以恢复其感性欲望,以感性滋润其枯燥人生,目的是使各有所偏的人进入全面发展的状态。

    席勒认为,区分理想中的美和经验中的美,与区分理想中的与现实中的人相对应,不但具体说明了审美活动可以克服人的片面性,也可以回答卢梭的责难。因为观念中理想的美是不可分割的单一的美,而经验中的美则是双重的美。振奋性的美不能防范人有某些粗野与冷酷的痕迹,溶解性的美不能防范人有某种程度的软弱和衰竭,当现实中处于松弛状态的人只接受“溶解性的美”,而处于紧张状态的人只接受“振奋性的美”的时候,就会出现卢梭所排列的那种美的不良作用。席勒在《美育书简》的第十六封信中也指出,在所谓文明化的时代,柔和蜕变成软弱,广博蜕变成肤浅,准确蜕变成空洞,自由蜕变成任性,轻快蜕变成轻佻,冷静蜕变成冷漠,最可憎的漫画与最庄严的人性混为一谈。文明社会的虚伪规矩和刻板礼仪使人丧失了生命的活力,变得疲弱不堪。对此,需要“振奋性的美”把一种强悍的生命力注入松弛疲软的文明生活。席勒对原始感性生命的呼唤与卢梭是一致之处。但这不应当是拒绝美的理由,因为在美的理性概念中,包含的恰恰是人的和谐与统一;而经验性的两种美,也可以分别矫正人性的两中欠缺、两种片面。



                    四   形式、活的形象、外观与美的王国



    席勒在《论美》的开始,就指出有四种解释美的方式:



        感性 ─ 主观的,如经验派的伯克;

        主观 ─ 理性的,如康德;

        理性 ─ 客观的,如鲍姆嘉滕及其他美在完善的论者;

        感性 ─ 客观的。



席勒本人持第四种方式。这里的“感性”不是感官感觉、经验、感情之类狭义上的感性,否则就不可能是客观的,而只能是经验论的感性主观。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康德认为感性是我们通过对象刺激的方式来观念的能力,也就是通过对象的现象接受观念的感觉功能,这种主观能力外化成为客体人的“应该有”的能力,成为人的本质的规定性,这就是席勒所说的“感性客观”的依据。简单地说,“感性客观”就是人的感性与理性的统一,就是人的自由。

    在《论美》中,席勒对美的理解是:美不是别的,只是形式的一种形式,而那称为质料的东西,必须是有形式的质料。这个定义的特点是把质料(内容)─形式之分等于感性─理性之分。理解“形式的形式”这一复杂的概念,关键是了解席勒在质料与形式之间加上了一个“完善”,完善是质料的形式,美是这种完善的形式,完善之于形式,正如质料之于形式。完善是莱布尼茨 ─ 沃尔夫 ─ 鲍姆嘉滕的理性主义用来定义美的惯用词,既指事物外部形式上的多样统一,又指事物内部本质上的统一,即神的目的。事物的形式体现了神的预定的目的(和谐)就是完善,就是美。席勒认为“完善”属于理性─客观的思路,不是审美对象而是逻辑对象,我们能够通过完善认识事物的本质,得到关于事物的概念。美则是另一种形式,它必须克服对象的逻辑本性,在质料的完善的形式上再显现出一种形式。在席勒这里,有两种形式,一是事物固有的形式,一是主体人的形式。在“美是形式的形式”,前一个形式是事物固有的形式,后一个形式是人从事物中看出来的形式,即审美的形式。美作为“形式的形式”,意味着事物摆脱其抽象本质的形式(克服逻辑本性)生动地显现出来,同时也有摆脱对象的实际存在(质料)的意义,所以席勒说在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中,应该起作用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

    康德认为人由外部世界感觉而来的质料(内容)如颜色、温度、硬等等还不能成为知觉,只有在赋予认识主体先天的“纯形式”后才能成为知觉。席勒循此把形式理解为人的精神力量,它推动人产生一种把主体内在的东西转化为外在的东西,在外部世界实现自己的要求──这就是“形式冲动”,其功能是“给物质以形式”,在对象中直观自己的本质。美作为“形式的形式”就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

    席勒的形式不是抽象的外在形式,而是完成了的内容,它就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这就他对美的第二理解:美的活的形象。游戏冲动之所以可以克服感性冲动和理性冲动的片面性而把它们统一起来,就因为游戏冲动的对象是“活的形象”。活的形象不是生命存在或生命现象,一块大理石尽管是无生命的,建筑家和雕塑家却能把它变为活的形象,而一个人尽管有生命,却并不因此就是活的形象。活的形象是两个要素生活(内容)和形象(形式)的统一。所以要成为活的形象,就需要他的形象就是生命,而他的生命也就是形象,任何一方面的分离都不能构成活的形象。这不仅是内容与形式统一的问题,而且说明美不是一个单纯的客体对象,还应当包含审美主体的生命内容,美作为人性的实现,是有内容的形式和有形式的内容,它能够对人的整体发生作用。

    席勒对美的第三种理解是:美是外观。美作为游戏冲动的对象为什么是自由的?席勒认为,在审美活动中,人只对事物的“外观”感兴趣,而不关心事物的“实在”,不关心它的实际用途。席勒承接了康德关于审美是无利害原态度观照对象的观点,确认“观赏”是人与周围世界的第一个自由的关系,是生活的一个较高境界。在自然状态中,人受生理需要的支配,只是被动地接受感性世界,企图实用性地占有它、享用它。这时的人与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受着自身自然力量的控制,是盲目的、被动的,说不上有什么自由。只有在审美状态中,人才能与世界分开,才能把世界当作观赏的对象,这样一方面把外物的有用性抛开,把它看作是自身独立的、本身就是有目的的,另一方面人才能以平静的心境观察外物,从精神上把握它,获得一种自由感。外观起源于作为具有想象力的主体的人,所以,对实在的冷漠和对外观的兴趣,是人性的真正扩张和达到文化的决  定性步骤。不过,对实在的冷漠并不完全脱离客观实在,感性世界始终是审美的一个要素,人既被动地感受到事物的“实在”,又主动地创造出事物的“外观”。

    席勒美学不是关于“美是什么”的议论,不只是艺术哲学,也是人生哲学、自由哲学。在现代性的紧迫压力下,他的美学为异化的人类设计了一个美乌托邦。写作《美育书简》的当年,他写过一首《诗歌的力量》:  



        就这样,诗歌号召一声,

          世人立即把俗务丢开,

        奋起直追诗的精神,

          进入神圣的权力世界;

        他就隶属于崇高的神,

          任何污俗也不能接近,

        其他权威都不许作声,

          也不会遇到任何厄运;

        只要诗歌的魔力永存,

          就没有愁眉苦脸的人。

                       

这当然浪漫化了,但审美和艺术确实在想象中昭示着人类的理想生活。“形式的形式”、“活的形象”、“外观”这三种美的定义都表明审美活动在力量的自然王国与道德的神圣王国之外,建立了一个第三王国,即游戏和形象的王国。人在这里卸下一切关系的枷锁,摆脱一切不论是身体的强制还是道德的强制,成为自由的人。在自然状态下,人与人以相遇,他的活动处处受到限制;在道德的王国中,人以法律的威严相对峙,他的意志受到束缚;而在审美的王国中,人只须以形象显现给别人,只作为自由游戏的对象与人相处,通过自由去给予自由。

    在《美育书简》的最后一封信中,席勒以“游戏和假象的快乐王国”为蓝图描绘了美的王国的具体情形。第一,从实用转向装饰。凡是由人所占有或他所创造的东西,都不能再仅仅带有服务性的痕迹,这些东西除了应尽的服务外,还必须反映出那思考它们的聪慧的智性、那实现它们的可爱的双手、那选择它们的自由精神。对物质的拥有不能满足于必然需要,而要挣脱最低需求的枷锁,从实用功能转向外观的装饰,越来越具有审美特性,自由的欢乐成为人的需求。这里的前提是要有“多余”,“多余的东西”成为人的快乐的最好部分。第二,生活行为的美化。开始是人的活动越来越具有形式,为了取乐而做的那些没有规则的跳跃变舞蹈,没有一定姿式的手势变为优美和谐的哑语,表现感受的那种混乱的声音开始有了节拍并转变为歌声。最好的例子是,古代特洛亚的军队像一群鹤似地以刺耳的呼喊冲向战场,希腊的军队则是迈着高尚的步子静静地走向战场。然后是人与人关系的美化化,两性间的永恒对立由于情欲扩大提高为爱情而得到化解;人与人之间由对抗性转化为以平等自由为法则。第三是异化劳动的废除,这就是取消劳动和游戏之间的对立,还劳动以享受自由。《论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寄望于一个“新的阶级”,他们不劳动,然而是积极的;他们不空想,然而能够和最可能少的生活限制结合在一起;他们随着事件和潮流而前进,但不成为这些事件的俘虏──这样一个阶级能够保持住人性的美的整体。

    席勒揭呈了文明人类的许多病症和创伤,构思了一个审美的乌托邦,他有天真之处,有空想之处,但他是严肃的,审美不能现实地救济悲惨的人生,更不能改变社会体制,但它唤醒了盲目狂妄的理性文明,为人类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提供了想象和范例。从19世纪到20世纪,生活的艺术化已经从一小部分人的理论构想转化为现实的人类行为。



                        五    费希特的回应



    在德国古典哲学家中,只有费希特(Johann Gottlieb Fichter,1762─1814)没有专门的美学体系,这可能与其过分强烈的实践兴趣有关,但以他的椒世热情,不会对那个时代的浓烈的审美文化风气无动于衷。《以知识学为原则的伦理学体系》(1794年)第31节是“关于文学艺术家的职责”,表达了与席勒共同的思想。文艺家不像学者那样只培养理智,也不像道德教师那样只培养心灵,他们的责职是培养完整的、统一的人,这就是把人的各种能力统一起来整个情感,它是理智和心灵之外的第三种东西。

    和席勒一样,费希特也从自由、道德、审美的关系上确定艺术的教育功能。从普通意识看,自然是我们受到限制的活动的产物,从美学上看,自然是我们自由的、理想的活动的产物。比如一个物体,既可以看作是邻近物体的限制,也可以看作是其自身丰富内容和力量的表现,以前一种方式,只会看到丑,以后一种方式,大自然充满活力、丰富多采。同理,从普通的意识看,道德规律是压制人的,从美学的观点看,服从道德就是服从我们自身。审美就是从美的方面看待一切,把一切都看成是自由的和生动的,艺术家的任务是引导人返求诸已,回到内心,脱离给定的自然,从感性束缚中解放出来,争取理性的独立。所以审美意识不是道德意识,但它为道德意识准备了在基地。

    费希特为文艺家制定了两条规则,一是不要违背大自然的意志,艺术家是天生的;二是不要出于自私的动机追逐眼前的荣誉,不要讨好所处时代已经败坏了的趣味。

    针对席勒的《美育书简》,1795年费希特写了名《哲学中的精神与字母》的三封信,否定有一种席勒所谓的“审美冲动”。费希特认为,人性中有一种独立不倚、完全脱离外界一切规定作用的冲动,人是依靠这种冲动才成为人的。冲动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认识冲动,一种是实践冲动,但严格地说,冲动的目的,不在于像物实际上存在的那样,单纯认识物,而是要像物应当存在的那样,规定、改变、塑造物,所以一切冲动都是实践的。从这个观点,费希特指出席勒“审美冲动”的疑难。

    第一,审美冲动没有对象。认识冲动的表象是以物(客观)为准,它让物保持原样;实践冲动中的物以表象(主观)为准,它要到处改造物。这两种冲动的目的都既不是表象,也不是物,而是物与表象之间的和谐。但审美冲动却不必与任何东西保持一致。审美冲动的表象以它自身为目的,它不从与对象的一致中得到它的价值,与客体没有任何交互关系。审美冲动只是指向某种在人之内存在的东西,无法由任何事物标示出来,只能通过满足不满足来表示,与我们的其他活动没有关系,完全是无目的、无意图的。结果,或者根本不考虑这种冲动,而在外在的经验中,等待这种冲动是否并如何能在外在经验中偶然显露出来;或者怀着侥幸心理,期待自己想象力的畸形产物对我们发生影响,甚至把那种基于幽暗的、不发达的、全然经验的意识与一种审美意识混淆起来。

    第二,不可能单独培养一种审美意识。按席勒的说法,文明的初级阶段,人们忙于自我保存。费希特进而指出,即使在摆脱了物质压迫之后,在人自由之前,也不可能发展这一意识。因为如果不找到一种办法,在大量的人身上唤起自由的勇气,那么,通过审美教育使人获得自由的想法,就会使我们兜圈子。自由不是审美  教育的结果,而是审美冲动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前提。

    但人确实有审美意识,费希特认为这就是鉴赏力,它是我们获得思想自由后的为认识而认识。在求知欲和已经得到满足的认识冲动的宁静中,在悠然自得的灵魂中,审美意识形成了,我们静穆地、无目的地观察着对象,让我们精神的目光被引向各种对象,允许它在对象那里停留,我们的精神泰然自若,而不考虑对象可能的用途,不为自己操心。所以没有一种特殊的审美冲动,有的只是非功利的认识活动。

    鉴赏力或审美意识被费希特严格地限制在认识与实践之间。在审美意识中,重要的不是事物的真实性状,而是事物与我们精神的符合。这种符合没有实际利益方面的考虑,而是一种完全自由的想象力。一旦它偏离了自然,去描述那种根本不存在、但按其要求应该存在的形象,这种自由的创造力就变成了精神──鉴赏力评判业已存在的事物,精神则创造这种事物。鉴赏力是对自由的补充,精神是对鉴赏力的补充。人们可以有鉴赏力而没有精神,但不可能没有鉴赏力而有精神。这就呼应了《文学艺术家的责职》中观点,审美是走向道德的准备,当道德来临时,它会发现从感性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

    在第三封信中,费希特从审美教育的角度分析了艺术家的创作,特别指出真正的艺术家不会受公众和风气的影响,他永远不会因为对他的杰出作品反映冷淡,或受到大声苛责而惊慌失措,他对他的事业很有把握。真正的艺术家创造出他的观众,他是为了后代而工作的。

    这些激昂的声音,与歌德、席勒、黑格尔对时代的批判是一致的,反映了审美理想与时代意识的距离,也表达了他们对美和艺术的期望。所以,尽管在有没有一种“审美冲动”问题上,费希特与席勒意见不同,但在基本的美育思想上却是高度一致的。事实上,在德国古典文化中,席勒和费希特两个最具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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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席勒大会原貌呈现《欢乐颂》


北京青年报: 尚晓岚    2005年05月15日

  本报讯 今年的5月9日,世界各地集会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而这一天也是德国文学巨匠席勒逝世200周年。日前,中国对外友协、中国作协、社科院外文所的学者及有关负责人相聚一堂,纪念这位德国伟大的戏剧家、诗人,与会的还有德国驻华大使。


  叶廷芳先生、陈众议先生等中国学者就席勒的生平、思想及贡献做了主题发言,而德国大使文采斐然的致词让人领略到了德意志民族对纳粹浩劫的自省精神。他始终把纪念席勒和反思纳粹联系在一起,他说,席勒并非博物馆里的展品,在经历了纳粹的悲剧之后,我们可能会更加理解席勒那充满美感与勇气的诉说,更加接近席勒关于美与自由的理想———哪怕今天人们谈论理想的口气有所不同。

  席勒的名诗《欢乐颂》由贝多芬谱成《第九交响曲》的第四乐章广为传诵。纪念大会上,北京大学的严宝瑜教授用德文和中文朗诵了《欢乐颂》,他采用的是自己46年前的译文,他认为《第九交响曲》的中文歌词为了照顾歌唱性,失却了席勒原诗华美狂放的风格及含义深邃的比兴。严教授已经81岁高龄,然而声音洪亮,情感丰沛,他甚至尊席勒为中国的“荣誉公民”,因为在抗战时期,戏剧家陈白尘曾将席勒的《威廉·退尔》中国化,鼓舞了一代中国人奋起战斗。

  此外,与一般的纪念大会不同,女高音王霞以及中央音乐学院、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还相继表演了与席勒有关的作品,席勒影响力的深远,从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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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欢乐颂》名垂千古  

日期:2005-6-2

   
   
   
     2005年5月9日是德国文学巨匠席勒逝世200周年。席勒(1759—1805),出身医学家庭,是和歌德齐名的德国启蒙文学家。他被敬为“伟大的天才般的诗人”,“真善美”巨人,“德国的莎士比亚”。在他自己眼中,他则是“不臣服于任何王侯的世界公民”。

    《欢乐颂》(AndieFreude)是席勒1785年夏天在莱比锡写的,那时他创作的戏剧《强盗》和《阴谋与爱情》获得巨大成功。恩格斯称《强盗》是“歌颂一个向全社会公开宣战的豪侠的青年”,《阴谋与爱情》则是“德国第一个具有政治倾向的戏剧”。然而,当时的席勒受到欧根公爵的迫害出逃在外,身无分文,负债累累,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正在席勒走投无路的时候,莱比锡4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仰慕席勒的才华,写信邀请他到莱比锡去,路费由他们承担。席勒接到信后立即从曼海姆出发,不顾旅途困顿和身体虚弱,走了8天来到莱比锡,受到4位陌生朋友的热情欢迎和无微不至的招待。《欢乐颂》就是在席勒感受了这种雪中送炭的温暖后,以万分感激的心情写出来的。

    歌颂人间欢乐 宣扬博爱理想

    这首诗采用了当时流行的颂歌体。这种题材源自古希腊诗人品达,很早就被运用于德国诗人的创作中,一直到19世纪著名的颂歌诗人贺德林。德国启蒙运动时期最有名的颂歌体诗人是克洛普施笃克。此人一改启蒙运动诗歌干瘪说教的风格,写的颂歌热情洋溢,神圣崇高,深受当时青年人的喜爱。歌颂欢乐这个题材的诗,在席勒以前也有人写过。德国的阿那克里翁诗派(也称作洛克克)的哈格唐就写过同名诗《欢乐颂》。但这两首《欢乐颂》不一样:哈格唐歌颂的是现世的快乐,席勒歌颂的则是从人间高尚的感情升华成一种与神为伍的欢乐。席勒《欢乐颂》的诗风受克洛普施笃克的影响,具有庄严崇高的韵律,而哈格唐的《欢乐颂》虽也带着严肃的调子歌唱欢乐,但是诗中带有讽刺和针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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